一夜春风至,万物始复苏。抚摸着春天的脉搏,沂河源水景公园里的垂柳已悄然吐出新绿。仿佛在不经意间,又仿佛来的那么自然。我徜徉在这如梦如幻、生机勃发的春天里,鲁山的山风是绿的,田野的麦苗是绿的,校园里孩子们的笑是绿的,广场上大姑娘的歌声也是绿的。总之,绿得让我目不暇接,绿得让我心花怒放,绿得让我如醉如痴。我望着随风飘舞的柳枝,孩提时的一幕浮现在眼前。
童年是只万花筒,总是五彩缤纷的;但童年又是个五味罐,装满了人生的欢乐与忧伤。
我的故乡是沂蒙山区一个地处沂河岸边的村庄。大抵从我记事起,便爱上了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。村前沂河岸边成片的绿柳是夏日乘凉和孩子们捉迷藏的天堂,蓊蓊郁郁,常常招来成群的麻雀,喳喳的叫声使每个玫瑰般迷人的清晨与黄昏都充满了诗一般的旋律。还有那挺拔的白杨林,高低错落,相依相偎,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。微风过处,绿浪翻滚,给人以蓬勃向上的力量。光着屁股的孩童们,在沂河里游泳、洗澡、摸鱼,在柔软的河滩上尽情地叫喊着,追逐着。沂河水的哗啦声伴着树上不停的蝉鸣,总是把人们带进梦幻般的世界。村后卧虎山、明光山上,每当粗壮高大的歪脖枣树挂满了鲜红的枣儿时,便馋得我直流口水。还有那紫红色的桑葚、山姑脸蛋般的红石榴、缀满山坡的金帅、国光苹果……
我家在村子中央,我的童年是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四合院里度过的。清晨,金色的霞光洒满整个庭院,和煦的风儿吹拂着院墙上稀疏的青草,亲吻着朵朵小花,红的、绿的、白的、黄的。深藏在花蕊中的露珠,恰似一粒粒晶莹的珍珠,闪耀着七色的光。
恬静的夜晚,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已渐入梦乡。这时,我常常独坐院中,静静地品味。天上银盘似的月亮,眨巴着醉眼的星星,不知疲倦的蝉鸣,小桥下永不停歇的流水,梧桐树上精心筑巢的斑鸠,邻居王大叔悠扬的二胡声,无不像个个如诗如画的镜头,深深地烙印在我记忆的深处……
那是我儿时的快乐,亦是我今日时常咀嚼回味的美食。而这深深的体味又每每为一次童年的过失而暗淡下来。
那是个明媚如水如光的春天。北归的燕子捎来南国的问候,柳枝返青,我和小伙伴们去沂河边拧柳笛。由于个头不高,我便去扯一棵低矮的小树。我是那样的欢愉和兴奋,那样的急于求成。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小树从半腰折断。当时,我并不以为然,索性去扯另一棵,因为我只求童心的满足,只求柳笛厚实而柔和的音响,至于这成片的绿柳和参天的白杨是谁辛苦栽下的、将来这些成材树又做什么用途,我想不了那么多。我是那么的贪婪和任性,一棵、两棵、三棵,我一连扯下十多条柳枝,然后一个个不停地去拧。但遗憾的是,我拧的那些柳笛怎么也吹不响。劳而无获,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家。
转眼间,第二个春天到来。我们便一样地去扯柳枝。然而,映入我眼帘的已不是去年茂盛的柳林,而是那棵被折断的残柳,它像一只被断残的手臂插在地上,不,确切地说是插在我的心里。我愕然了,我的天性第一次受到了撞击,更受到了一次灵魂的洗礼。深深悔恨自己的不慎和莽撞,羞愧不已的我,和小伙伴们撒了个谎,悄悄溜回了家。
我把自己关在屋里,不停地抽泣。人是生命,草木也是生命呀。春天给我绿色,树木给我荫凉,生命给我希望,绿水青山给我以快乐,而我却为一时的快乐而给春天留下了带痕的阴影……
岁月虽已抹去了童年的稚气,但始终抹不掉我刻骨铭心的记忆。我们每个人,不应只是大自然的消费者,更应做它的守护者。
四十多年过去了,村里原来的草房先变成红瓦房,而如今又变成了楼房。村前的沂河经过长年治理,变得更加清澈透明,宛如一条洁白的玉带飘向远方,正源源不断地惠泽着沿岸苍生。沂河两岸的柳树、杨树及各种果树,绿了又黄,黄了又绿,周而复始,生生不息,见证着沂源的发展与变迁。卧虎山、明光山上机声隆隆,沸腾的矿山依偎着美丽富足的村庄。
每当我回到故乡,看到那片柳林、白杨林,我心中便会升腾出一种莫名的渴望,我渴望那棵早已不复存在的断柳能否奇迹般地从根部生出新的嫩芽,让我重新感受到春的温馨、夏的碧绿,生的力量、心的慰藉。
然而,我最终未能如愿。
百花给人以启迪,草木给人以感悟。我想,或许人生亦是如此,但珍贵的东西千万要珍惜,切不可视如草芥。
此刻,我不禁想起那首赞美晚清重臣左宗棠和征战将士植柳的诗句:“新栽杨柳三千里,引得春风度玉关”。他亲手栽下的那棵酒泉“左公柳”,历经140余载风雨沧桑,依然枝繁叶茂,巍然屹立。
又是一年芳草绿,恰是全民植树时。用心种下一片草,就会翠绿一片土地;用爱栽下一片树,就会点燃希望绘出新的奇迹。它们在春风中发芽,在细雨中成长,在金秋里飘香……
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,我们渴望金山银山,我们更爱绿水青山。
青山不老,春风又绿。而那片生命的绿,需要我们用心呵护。
